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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王堆漆器纹饰构成法则再探[1]

  陈  剑(湖南师范大学工程与设计学院讲师、硕士研究生导师) 刘育池(湖南师范大学工程与设计学院硕士研究生)
  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了我国考古发现同时期墓葬中数量最大、保存状态最好的一批漆器。七百余件光亮如新的漆器代表了西汉漆器的最高水平,也证明了漆器在当时人们的日常
  生活中所占有的重要地位。整体而言,马王堆漆器的装饰纹样融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为一体,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和浓厚的民族特色。笔者曾在《马王堆漆器纹饰构成法则初探》[2]一文中,对其装饰纹样形式美构成法则的对称与均衡特征进行了初步分析。除了对称与均衡的装饰纹样形式美法则之外,韵律、节奏也是马王堆漆器纹饰形式美的重要特征之一。
  韵律是大自然中产生的一种物象,属于自然的有机形态。一如自然中叶子的形状都有自己独特的变化,这种源于自然同时又与同种类型物质之间产生的微妙差别,即可以称之为“韵律”。在《马王堆漆器纹饰构成法则初探》一文中,笔者还将其进行了适当的升华:“‘韵’,应理解为韵味,它是一种美的音色,‘律’是种规律的律动,韵律即是有韵味的律动。”[3]在这里,韵律已然超越了自然物象而上升为一种对自然物象的抽离和象征,成为具有特定价值取向的哲学语义。
  在马王堆出土漆器的纹饰构成法则中,韵律的表现非常丰富,既有运动起伏形成的韵律感,也表现在单元符号松散、自由的组合,还表现在单元符号按照一定规律连续产生的动感。通高62厘米的云龙纹漆屏风出土于一号墓,几何纹装饰的正面中心部分绘谷纹璧,背面则是扭曲、怪异的云龙纹造型(图1)。龙身形成一种由运动起伏产生的韵律感,其周围绘满云纹,二者相互缠绕、主次分明。龙身上复杂的纹饰与背景中简单的云纹还形成简与繁、疏与密的对比,与虚实关系的结合一道形成了另一种韵律感。出土于三号墓的龙纹漆几面板上绘有一条张牙吐舌的四爪龙(图2),龙身形成了一种横向的S形动态线,整个龙纹起伏产生的构图形式极富韵律美感。而龙身周围的云纹以刚劲的线条表现,除强调其本身的速度感之外,同时也反衬出蛟龙身姿的优美,这种动静结合的构成形式成就了装饰纹样一种特定的韵律之美。
  单元符号是构成法则形成形式美的基本元素,亦即对单元符号的处理是构成图案形式美基本规律的必由之路。出土于三号墓的针刻纹博具盒盒盖以锥画飞鸟、云气,并夹杂着红色漆绘的几何图案(图3),从单元符号及其组合来看,形成了一种无特定规律的松散构成,在其错综复杂、毫无规律的排列之中实则蕴含了一种审美感受上的自由无规律的韵律感。
  另一种情况是由单位符号连续产生的韵律感,以出土于一号墓的单层五子奁盖顶图案(图4)和漆布小卮器壁图案(图5)最具代表性。单层五子奁“器身外壁近底处和内壁近口沿处均朱绘菱形几何纹一圈”[4],其重复的起伏菱形几何纹,形成一种连续产生的韵律感。盖顶则主要以红色和灰绿色的云纹和几何纹构成,其中心的三组云纹按照一定的轴心或轨迹作有秩序或渐变的中心旋转运动,形成了一种基于中心旋转对称之上的强有力的动态和特殊的情趣。漆布小卮器壁上装饰针刻云气纹,纹样线条细如流丝,流畅奔放的精致造型初显了云气纹之间运动起伏所产生的韵律感。整幅外壁装饰纹样由多组相同的云气纹重复排列,在视觉上产生了一种连续感,而连续重复排列的云气纹当中又间或嵌入数个兽首人身的怪兽纹形象,两种元素的调和对比,使纹饰产生的韵律感尤为突出。
  装饰图案的运动带来韵律,其中具有某种合规律性的韵律即形成节奏感,也是装饰形式美构成法则的重要组成部分。总体而言,节奏是由“运动中又要求有相对的间歇”[5]而形成的,在与韵律密切联系的同时又将韵律之美升华,是由人工从自然界规律的一种抽离。从根本上来说,节奏由于其本身的运动性,是将这种人工或机械的规则向艺术造型形式美规则的成功转化,在各种艺术领域均有出现。从马王堆出土漆器纹饰来看,其节奏之美体现在一个单元符号或多个单元符号的有机组合,向左、右两个方向或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有规律的不断重复变化所致,它强调的是单元符号重复排列组合所产生的反复性与条理性。其中既有相对简单的节奏,即有规律的韵律,也有基于规律之上又无明显规则的有序和韵律。
  漆匕出土于一号墓(图6),“柄端和柄中间各有朱绘宽带纹一道。其余为黑地,上绘红色和灰绿色的云纹”[6]。漆匕器柄上的这组由云纹不断重复、上下镜像翻转所组成的二方连续纹样,在古代器物装饰上屡见不鲜,其按照一定的秩序遵循直线的方向左右延伸反复形成的云纹,展现了较为明显的节奏之美。
  在马王堆出土漆器中,规格最高、地位最重要的要数一号墓出土的数重棺椁,其第二重黑地彩绘棺便是其中的代表。黑地彩绘棺长2.56米,宽1.18米,通高1.14米,五个外立面均以黑漆为地,彩绘了复杂多变的云气纹,以及穿插其间、形态生动的许多神怪和禽兽。其盖板四侧边缘满饰带状卷云纹(图7),四周有宽约15厘米以流云纹为中心的带状图案。盖板的云气纹为六组,上下两列,其上所绘图像有怪神、怪兽、仙人,以及鸾鸟、鹤、豹、牛、鹿、蛇等十余种形象。其中怪神或怪兽总数的一半以上,最多的要数许多形象生动,似羊非羊、似虎非虎、顶竖长角、兽身有尾的怪神、怪兽,或者衔蛇操蛇,或者袍服人立,四肢似猿、手足不分,与普通禽兽形态各异,而且描绘栩栩如生,在云气纹之间安排妥贴,极富浪漫主义色彩和装饰趣味,与其时楚地民众崇尚巫觋,以及“神话”朝“仙话”转变的社会思潮遥相呼应。盖板上用复杂多变的云气纹以反复循环重叠的形式作有规律的穿插错位,不仅产生了交错的韵律感,同时每一组由云气纹与神怪元素所组成的类似直角梯形版式的构成产生连续、重复的排列,以基本相同的间隔有规律地重复出现,形成有特定规律和秩序的节奏感。而仔细体察其盖板的装饰纹样,则很难发现其明显相同的单元符号,也就是说,这种节奏并非由纯粹有规律的韵律组成,而具有超越其基本规律之上的合规律性,亦即在无显著规律中体现出某种合乎、乃至超越规律的节奏。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形式美法则,也成就了装饰纹样在哲学语义的升华,乃至成为时人墓葬、生死理念的有机组成部分。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这批漆器,在纹饰构成法则上的对称与均衡、韵律与节奏,构成了马王堆装饰艺术的基础,从侧面反映了西汉初年楚地艺术的基本面貌。除此之外,马王堆出土漆器尚有对比与和谐、多样与统一、动与静等多种纹饰构成法则有待进一步讨论,事实上,也只有在此基础上并结合其他因素,才能形成对马王堆装饰艺术的完整认识,进而呈现出一个完整的西汉时期物质与造物文化世界。
  (责编:耿 晶)
  
注释:
  [1]本文为2011年度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1YBB271)成果之一。
  [2]陈剑《马王堆漆器纹饰构成法则初探》,刊于《设计艺术》,2008年第2期。 
  [3]高丰《中国器物艺术论》,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25页。
  [4]湖南省博物馆、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上)》,北京:文物出版社1973年版,第89页。
  [5]姜今、姜慧慧《设计艺术》,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3年版,第43页。
  [6]湖南省博物馆、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上)》,北京:文物出版社1973年版,第80-8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