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传神得意——冯海瑞和他的面塑艺术
据文献记载，最早的面塑艺术可追溯到战国时期的“俑”，马王堆汉墓也有“面俑”出土。西汉时期用麦面蒸制捏塑成一定形象的礼馍来充当礼仪和祭祀活动的道具，可食用。宋代社会经济上升，手工业和商业发达，在《东京梦华录》、《梦粱录》等文献都有记载面塑随岁时节令的活动而出现。明代社会经济和手工艺行业都较前代繁荣和发达，面塑艺人各显才能，相互竞争，提高面塑技艺成了有意识的创作行为，使面塑有了新的发展和变化，逐渐脱离食用，演变成单纯艺术形式而独立存在，观赏性明显增强。清代是面塑艺术发展的鼎盛时期，受文人艺术的影响，面塑的内容和形式不断出新，表现手段和表现技巧也日臻成熟完善，涌现了不少技艺精巧的著名艺人，将面塑艺术向高度的精致传神方面发展，由街头的玩物登上“大雅之堂”的几案。北京地区真正带有玩偶、观赏性质的面塑艺术始于清末，常出现在街头巷尾和庙会上的背着小木箱的面塑艺人大多数来自山东菏泽，主要特点为签插式面人，他们的面塑艺术影响和启发了北京著名的“面人汤”的面塑艺术。此后，著名的“面人汤”汤子博、“面人郎”郎绍安、曹仪策等在发展北京面塑的基础上，都形成了各自不同的风格，使北京面塑艺术更加丰富多彩。
汤氏三弟兄，念书识字，学过绘画，但他们都有一种跃跃欲试的雕塑愿望。少年时受到山东菏泽艺人捏塑面人的启发，买回面团，研究并改造面捏塑工艺。他们先在材料上研究试验，经过几十次的反复试验，掌握了材料的性能，解决了面塑的保存问题。又尝试缩小面人的尺寸，从以前的提线式签插式面人，创制了可在案头陈设的托板式面塑，配以适合尺寸的玻璃小匣，成为一件完整的工艺陈列品。蒸制面料、捏制作品的技艺日渐成熟，他们弟兄三位艺已大成，作品也呈现出各自不同的风格。大先生善捏吉祥富丽的人物，如 “麻姑献寿”、“福禄寿三星”等，二先生汤子博喜游历大城小镇、名寺古庙、著名石窟，研究塑像，对诗词歌赋、佛道、医学、戏剧、西洋绘画知识都有钻研。他精通绘事，常阅览画谱，作品取材高逸，敷色淡雅，善捏带景的佳话人物如“踏雪寻梅”、“罗汉降龙”等，并首创了核桃微型面人，在核桃壳里捏制“十八罗汉朝如来”、“八仙过海斗法宝”，人景俱肖，风格似国画的半工半写。三先生汤子高制作精细，结构干净，技巧纯熟，敷色艳丽，其风格似国画的工笔重彩，善捏 《红楼梦》、《聊斋志异》、《西厢记》、《白蛇传》等故事中的人物。兄弟三人都能捏制各色各样的戏曲人物，讲究人体的比例造型，逼真传神，注意表现人物性格特点，不论作品尺寸大小，粗看形似，细看神似，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冯海瑞是“面人汤”的第三代传人。在冯海瑞的艺术生涯中，始终贯穿一个“迷”字，他说，“做面塑，我不是世家出身，是从爱好做起的。”“如果真的‘迷’上了，总会感觉有东西托着你，一切都自然而然了。” 冯海瑞1935年出生，自幼爱好戏曲、绘画,从小就喜欢脸谱、面人、泥人、花灯、剪纸、风筝等。常在泥胎上面画脸谱，尤其酷爱面塑，站在捏面人摊前一看就是一天，忘记了吃饭。为提高面塑技艺，60年代，他从名家画册中学刻木偶头，创作了一批各式戏装木偶头作品。冯海瑞喜爱读古今书籍，从故事情节中揣摩人物的个性、思想、心态及形体动作。在他看来，艺术家自身条件不好不要紧，关键要多学、多看、多琢磨，作品可以反映艺人的修养，眼高手才能高。为了提高在创作中色彩的运用和构图能力，他还学习绘画知识，将绘画中的精髓运用到面塑创作中去。
1973年冯海瑞拜面人汤氏兄弟汤子高之子，汤氏面人第二代传人汤金章为师研习面塑，专攻武将、盔甲人物。汤金章为人厚道不保守，善于对学生作品进行指点，也使冯海瑞有机会临摹汤子高的戏曲人物。他非常珍惜这段经历，汤金章只比冯海瑞大一岁，可谓半师半友。真正从爱好转为专业做面塑是从拜师算起，从此，面塑技艺开始突飞猛进。在以后的实践中博采众长，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创作题材以盔甲武将及神话人物为主，制作精细，色彩古朴典雅，艳而不俗。他尤重刻画人物的面部表情，所塑人物神态遒劲威严，额盔、铠甲、蟒袍以及手中的武器多饰金银粉，更显硬朗质感，接近舞台效果，这一时期的代表作有“四大天王”、“风调雨顺”、“钟馗”等。90年代，他最得意的作品“四大天王”终于步入中国美术馆展示于公众，而且参观的人特别多，冯海瑞别提多激动了。
冯海瑞遵从师诲，悟出了“捏面人就是捏面神”的精髓所在。虽然面塑艺人在材质上有很多改进，但操作上大致相同，都是传统的做法，要想达到以形塑“神”的效果，关键在于个人的文化底蕴和“艺外功”，神是无形的，要靠塑造。多学、多看、多悟已经成为他创作的根本。民间美术与人民生活紧密相连，他注意观察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如鞋匠钉鞋与木匠钉钉子的不同，茶叶店包茶叶与药店包药的不同，他都一一记录下来，并已成为一种习惯。京剧舞台上的一招一式都非常讲究，看京剧演员表演时，演员的动作他都记在脑子里，以便塑造时做到心中有数。他的创作特点是一定要先看实物，而不是简单地临摹作品或照片。“面人汤”所说的“传神”是戏曲最讲究的“四功五法”，即“手、眼、身、法、步”的呼应，这是把握塑造戏曲人物的以形塑“神”的关键，全面地了解戏曲，比临摹作品更重要。闲暇时他常常抱着月琴上票房结交演员，边伴奏边揣摩台上人物的眼神与仪态，仔细观察剧情发展、舞台造型，色彩、布局，过场、动作，以便将戏剧人物的站、坐、丁字步等细节融进自己的作品中，为此他还到后台观察调度情况、演员的穿戴服饰、甚至穿戴的顺序。他不仅看戏，还学习壁画中的戏曲场景，从中汲取营养。冯海瑞深有感触地说，戏曲对我的创作滋养最深，我是从舞台上学到程式和动作的，比如《钟馗嫁妹》中钟馗一上场后就有好多的动作，这在心里面已经记得牢靠了。演员也是多少年的功夫，我的眼睛就跟随着不眨眼地等待那一个造型的出现，演员亮相的一个瞬间就是一个作品的构图，舞台上演员在台上的位置和绘画中的构图是一样的。他以写实的表现手法塑造出一系列传统的戏剧人物，如2005年创作的 “单刀会”、“连环套”等，其中“连环套”中的戏出面人所表现的剑拔弩张的气氛是他的得意之作。他的作品生动地表达了人物在舞台上做、念、打的一刹那，脸谱、服饰、色彩，与剧中人物相同，生动传神，呼之欲动，栩栩如生，已达到比较完美的程度。他的“五虎将”戏剧面人最接近“面人汤”的作品。正是这种对生活的观察和提炼、理解与思考，才使得他的这些面人变成有生命的精灵。
冯海瑞的创作来自于勤奋，注意学习老师的精髓而不拘于老师，并发展了老师的创作题材。为创作新题材以表现有情趣的作品，他下了很多功夫。他倾心再现老北京民风民俗场景，如拉洋车的、磨剪子磨刀的、理发的、婚嫁迎娶、耍猴的等人物形象。1990年，在庆祝建国40周年民间艺术展中，“北新桥的传说” 等作品以及1999年庆祝建国50周年民间艺术精品展中，作品“旧北京年景系列”都获奖。 因为原汁原味的老北京场景已经没有了，这方面的老照片资料有限，冯海瑞买来北京民俗专家金受申、常人春的著作，在琉璃厂购买到马海方画的一本反映老北京360行旧景的画册，同时借鉴一些北京风情画家描写老北京风俗的作品，从中揣摩当时的情境，请教老先生回忆老北京360行人物特性、衣着打扮，按自己的理解画出小样，再请专家进行修改。受师辈影响，冯海瑞在创作前第一次构思喜欢设计画稿，把要表现的人物和场景都画出来，“老百姓的衣衫要体现出粗糙、褶皱的质感，富贵公子的绫罗绸缎要用光面配祥云图案。场景中的人物眼神相互呼应，有交流，手指的指向，甚至点头哈腰的角度都要在画稿里设计好”。捏塑时在与画稿交流中触景生情，还在画稿的一角配上几句顺口溜注释表达这个场景的主题，这是冯海瑞“以静制动”的绝活。
冯海瑞师承名师，在悠久的面塑历史中汲取营养，他用面塑向世界宣传中国悠久的文化，国家对他的面塑艺术创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如今他已是一位优秀的面塑技艺的继承人与代表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