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宝贵的民间文化延续下去
我国是一个历史悠久文化艺术遗产非常丰富的国家,除大量精英文化以外,民间文化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民间文化根植于人民大众的土壤之中,由人民群众和匠师不断创造和积垒,有着丰富的品类,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这些精湛独到的技艺的延续的方式多数是家族、师徒传授,产生于农耕社会之中,在过去时期曾有着辉煌的历史,直到现在仍有其独特的价值,不容忽视。但是处于全球一体化和向现代工业化转型时期,却存在着严重的消亡和断裂的危机。许多精湛的民间文化没能得到应有的重视和保护而处于濒危状态,一些技艺由于传承乏人而人亡艺绝的现象相当严重, 非常值得我们警惕。因此,在保护和抢救民间文化遗产中不仅要注意物,更要重视人,必须重视作好现在还在世的民间技艺传承人的工作,认识到他们身上承载着许多祖先创造的文化精华, 不失时机的重视对传承人的发现和抢救和保护已是刻不容缓的事。
但是就目前情况而言,这些传承人专业和他们的境况十分困难,不妨举一些品类说明。
在民间文化艺术中,皮影戏要算综合性强群众性广泛的一种。它是最古老的戏曲形式之一,又是依赖美术造型为演具,成为绘画、雕刻与演技完美结合为一体的民间艺术形式。最晚在唐宋之际兴起于北方,后来传播到全国各地直到两广云贵边远地区,元明以后更远播到欧亚非的一些国家,近年来,作为文化使者有些皮影戏频频出访,获得巨大成功,被誉为“神奇不可思议的艺术”,“电影艺术的前驱”。这一历史悠久文化价值相当高又在国际上炒的热而又热的艺术,在国内却倍受冷落,境遇萧条,这种反差现象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思考。
然而说冷落也不尽然,国内收藏市场皮影也算是一个小热点,还出现了地方性或家庭性的皮影博物馆,一个颇具规模的中国皮影博物馆正在成都筹备,他们收藏不同地区流派的皮影达10万件,委实可观,这不能不令人欣慰。然而欣慰之后是忧虑,皮影进了博物馆,成了历史的遗物,它还能存在下去吗?是否这种艺术形式将永绝于世呢?!
目前尚有一些技艺精绝的皮影戏艺人,皮影的雕镂制作及演出靠他们赖以相传。以北京为例:北京西路皮影的路家从清代至今有六代的历史,薪火相传不亚于京剧的谭派,特别是第四代路景达和路景平全面掌握了编、唱、演、雕种种技艺。路景达尤其擅长皮影雕刻,借鉴了京剧的扮相服饰及唱作念打的风格, 雕刻的影人形象栩栩如生,形神兼备,精巧绝伦。上世纪五十年代曾在中央美术学院民间美术研究室工作,与著名美术史论家王逊合作编辑出版《北京皮影》大型画册。现在路家的传人在极变困难的条件下仍执着地固守着这块阵地,路家后代路景平之子路海、路景安之子路宝刚所在的北京皮影剧团,既缺少演出条件,又缺少经费,带着十几个人惨淡经营,兼刻带演,收入微薄。路景达的传人路联达退休后给一家企业看大门,他在工作之余日夜与皮影为伴,用有限的工资买皮刻影,这种精神实在可敬可佩。但是他们都已年长,后继乏人,他们深深忧虑的是祖先遗留下来的技艺不要在他们的手里失传灭绝。
和皮影相类的木偶戏情况也并不美妙,虽然现在还有个别木偶剧团演出,但被世界列为三大木偶剧种之一的富有民间情趣的扁担戏也处于绝响的地步,据我所知目前只有河北吴桥还有一位老艺人,前些年春节时曾被邀请进京到庙会上表演,颇受欢迎。他的演出箱笼戏台和偶人道具还是祖爷爷留下来的,已有200年的历史,能演王小二打老虎、猪八戒背媳妇等二十多个传统剧目,现在则因为老而多病已无法演出,如再不抢救以后这一艺术品种将在一代人记忆中消失。
老年人大概都记得春节花灯的盛况。那些千姿百态的民间花灯:神奇的旋转拨丝弄影的走马灯,拖着跑能点头的羊灯,寓意吉祥的狮灯、鱼灯、西瓜灯,美丽的莲花灯等把人带入一个幻丽的世界,渲染着节日气氛,陶冶着孩子们的审美情趣,现在都为千篇一律的红纱灯代替,即便还有部分生产,技艺也逐渐衰退,今年推出了花灯特种邮票,邮票中南京的莲花灯制作者糊了一辈子灯,目前竟因为交不起每年夫子庙新春灯会的摊位费而无法经营,自然他的技艺也会黯然失传。
另一种节日艺术是年画,年画是随过年的风俗而存在和发展的,他曾是中国发行量最大的品种,以前每家过年时都少不了贴年画,最少也要有一对门神。木版年画聚结着中国雕版印刷和民间绘画的成就,曾有过辉煌的历史,但是从上世纪初境况就日渐衰落,解放以后虽然有所恢复,近几十年极左思想的干扰,特别是十年动乱的破坏,木版年画几乎处于人亡艺绝的状态。 以最享盛名的南北两大年画中心“南桃北柳”为例:原来“家家皆会点染,户户都善丹青”的天津杨柳青,虽然现在在发展旅游的趋动下建立了民俗街,看起来十余家画店栉比林立,但真正按传统作法坚持木版刻印的只有霍氏兄弟开设的玉成画店,其他几乎都改成丝网印制的现代工艺了。霍家的玉成画店是在1926年建立的,创建者霍玉棠曾给戴廉增画店打工,掌握了一些传统的技巧,他的后人霍庆友霍庆顺和霍秀英得其传授,现在致力于传统年画制作。宫庄子还有一位七十岁的老人王学勤画缸鱼,平时务农,仅在年底画一点年画赶集应市,也是硕果仅存的人物了。苏州的桃花坞年画的境况更差,木版年画传人仅有房志达老人受聘于苏州工艺学院,他十五岁时就在著名的王荣兴画店学徒,目睹经历了桃花坞年画的盛衰,至今也是七十开外的高龄了,青年人都不愿再干这一行业。不少桃花坞年画清代精品被国外的博物馆收藏,在日本艺坛上曾受桃花坞年画影响的浮世绘至今仍享有很高的地位,但中国的桃花坞年画已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了。
在重视民间文化传承人的工作中,重要的是认识到其价值和重要性。破除视民间艺术为低俗落后的陈腐偏见。根据“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传承发展”的方针,民间文化不仅体现着民族精神和智慧,还要注意其借鉴价值和发展可能。例如皮影艺术从产生之日起就一直是发展的。从纸影到皮影,从宣卷娱神到娱人,从油灯到现代化的照明变幻,从材料、灯光到剧目都在随时代的进步而变化,五十年代创造的龟与鹤因成为现代经典剧目,新中国的动画片曾借鉴皮影造型创造出富有民族形式的美术片,获得国际的声誉。皮影戏制作演出都比较简便,造型和表演富于浪漫色彩,如加以提高仍不失为具有很高艺术品味的剧种,特别对小观众来说更有其存在价值。年画是附属于节令民俗的艺术,它会随着对传统民俗节日的提倡而获得再生的机遇。社会发展生活提高更需要有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试看发达国家的圣诞节可以达到举国狂欢的地步,圣诞老人雪姑娘的造型,一些圣经传说的艺术形象,圣诞树的布置,甚至红绿白的圣诞色到处点缀着环境,为什么我们传统的大红春联、民间花灯、富有民族特色的门画和节令画、玲珑剔透的剪纸就不能发展呢?何况在现代美术史上民间年画和剪纸还曾对中国现代版画及装潢艺术的民族化起过重要的借鉴作用。不少民间艺人并不保守,正因为历代匠师的创造精神,才使其日益丰富提高而富有生命力。因此,认定某些文化资源本身潜在的现代性价值,许多民间文化艺术就不再是‘活化石’或‘历史残留物’,而是仍可为现代化服务的重要文化财富。目前健在的民间艺术传承人所掌握和记忆的精绝技艺也就越发显得难能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