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正在发展中的中国设计行业与人气旺盛的设计专业招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现象，近期的“设计论坛”栏目特别邀请了部分国内艺术院校从事设计教育的教授或专家（他们同时又是活跃在设计界的著名设计师）撰文阐述他们的观点，展开持续的讨论。

    近来，党中央、国务院做出了建设创新型国家的决策，这关系到中国能否进一步发展，也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要提高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综合创新能力，必将涉及到其社会机制、体制、科学、文化诸多方面，尽管胡锦涛总书记在提到建设创新型国家时主要是从科学技术的角度提起，目前，人们所用的对于创新型国家的衡量指标也是着重于科学技术对经济的贡献率与对外技术的依存度。但是，作为一个设计师和设计教育者，我认为这个新的国策会对中国设计的发展带来巨大的推动，我们应该重视设计创新在建设创新型国家进程中的重要性。一个创新型国家不仅意味着我们要有自己的自主技术，也要有自己的自主设计。由“中国制造”转向“中国创造”的过程中，设计将扮演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作为一个社会群体，设计师属于更富于创新意识、创新精神与创新能力的人，在中国向创新型国家转型过程中设计师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从市场与品牌管理的角度来看，设计师的作用常常超过工程师的作用。近来，美国有人提出今天企业中需要MFA（艺术硕士），而不仅仅是MBA（工商管理硕士），因为设计师的创新意识与能力是很多MBA所不具有的。
    可以预料到近期会有很多文字谈论创新，这是件对国家、对设计界都有好处的事，希望我们大家一起去营造一个鼓励创新、有益创新的创新型社会。但与此同时，我也希望当设计师与设计教育者谈论创新时不要忽视与创新相关联的东西。几年前我在一本书（1）中曾谈过设计过程中创新与整合的关系，强调设计师与设计教育者应该重视设计过程中整合的重要性，在提倡提高创新能力时也要重视设计师整合能力的提高。尽管是一段旧文字，但其中想表达的观点依然是我今天想要说的，所以摘录如下：
    设计的过程是整合（Synthesize)的过程。设计师对与设计项目有关的各个因素进行综合处理，将各种设计元素进行合成，从而得到解决问题的方案。设计的过程也是一个创新的过程，设计师运用创新的思维方式，激发自己的艺术灵感，找到新的解决问题的手段。整合是交融，是集中，是统一；创新是首创，是革新，是分离（与旧的事物分离，与习惯的思维方式分离，追求突出和新颖）。创新跟整合常常是对立互补的两方。
    在设计与设计教育中提倡创新，坚持创新不容置疑。没有创新精神与创新努力，设计将是千篇一律，百年一面。没有创新的世界难以前进与发展。创新带来活力，创新激励生命。但我们在强调创新的同时，也不能将创新作为设计与设计教育追求的唯一目标与手段。新的不见得是美的，是好的，是有用的。设计是一项涉及社会、经济、政治、技术多个领域的行为，它既涵括艺术创作，又涉及经济运作、集体合作、生产制作与社会传播。所以，我们在提倡创新的同时，也应该注重培养设计师整合的能力。这种整合的能力是设计师对周围社会各种因素，包括对当今世界多元文化的动向，以及各种历史背景的理解、认识、吸收和把握。同时，设计师也要深刻理解和把握这些社会因素对设计的影响。总而言之，这种整合的能力反映了一个设计师对世界与本土文化、艺术、社会因素理解的宽广度。它反映一个好的设计师对美学、人际、人机、市场、技术因素综合把握的能力；是衡量一个设计师的社会素质、文化修养与设计技能的尺度。更进一步地说，现代设计不同于以往的手工艺品设计，也不同于纯艺术品创作。设计师不同于艺术家与工艺美术家。设计师必须对文化、市场、技术、传播手段有一种特别的敏感与重视。设计师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整合的能力。
    倘若我们用图表来表示创新与整合能力两者的关系，那么，我们可以把创新想象成是一条由中心向上的竖线，设计师整合的能力是一条向左右两方延伸的横线。设计师个人的艺术修养、设计技能则是由中心向下的竖线【图１】。
    设计创新只有建立在宽广的整合能力之上才会有益于社会，有生命力。建立在深厚的艺术修养、设计技能基础上的创新，才有根基，才会持久发展。单纯地讲，创新是不完整、不充实的，因为它缺少有根基的发展结构。设计师如果缺乏整合的能力，其作品或是脱离现实、纸上谈兵，或是看似新颖、实则无用。即使作品创意很好，也无法得以实施。设计师应该有鲜明的目的性，缺乏明确目的性的设计也可能很美，也可以是一件艺术品，但它很难是一件好的设计作品。
    一个很好的例子是公共信息设计(Information Design),这是现代社会所离不开的。在机场、车站或其他公共场合都有大量指示性的标识与多媒体信息牌。设计这些标牌时设计师需要的不仅仅是创新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对国际通用标识的了解，对人的行为、社会因素、安全、材料制作等因素的整合能力。设计的目的不仅要考虑大众的方便和公共场合的美观，也要注意作品如何影响大众的安全和公共设施的使用效率。只有明确了设计的目的，才能找到最佳、最简洁并一目了然的设计方案。
    设计师缺乏创新，会导致一种不圆满【图２、图３】。同样的道理，缺乏整合的能力将导致另外一种不圆满。让我们继续沿用“圆满”这个词语来描述一个设计师要追求的最佳状况。在一个均衡发展的状态下，设计师整合的能力与创新能力相得益彰。我们会看到一个不断扩大的圆形。它象征着一个不断成熟发展的设计师。在这里有必要区别比较画家与设计师的发展方向，绘画是一种个体的行为，艺术家常常孤居独处地进行自己的艺术活动；而设计是一种集体的行为。通常情况下，设计只是社会创造活动中的一个很小的部分。即便设计师是整个设计过程的主导，他还是要与很多人合作才能得以最终完成他的设计。个体与集体行为区别纯艺术与设计。一个画家注重更多的是线性发展，沿着个人所定的某个方向的富有创造性的发展；而设计师要注意的应该是多维的综合发展。这种发展有赖于设计师对艺术、技术、社会的整合能力。
    设计师整合的能力体现在很多方面，如果从文化层面上探讨，我们可以运用这样一个图表来展示创新与文化的关系【图４】。创新是一条由中心向上的竖线，设计师对当今世界多元文化的理解和认识的能力是一条横线向左右延伸。后者是发展创新的支架并提供创新的视野。在今天多元文化的环境下，我们对不同文化要有包容能力。只有如此，才能全面地创新与发展。全球化决定我们必须理解和吸收不同文化，兼容和共存于多元世界之中。设计师对自己本土历史、文化的认识则是由中心向下的一条竖线。我们可以把这条竖线比喻成一棵大树。根基越深，吸收养分越多，树就长得越高。创新离不开文化根基。缺少对与自己本土文化的理解和把握的设计师，会在发展中因为缺乏根基而失去重心，难以持续成长。
    我们可以延伸上述的图表式的比喻来说明一个设计师如何在一个具体项目创作与制作中体现他的整合能力【图５】。在这里横线是与此设计项目有关的社会因素，竖线上方是创新的能力，下方是相关的个人素质。社会因素包括对市场的分析、对客户的理解、对设计制作费用的掌握、对设计功能与美学关系的权衡、对产品加工制作的环境与条件的了解、与他人进行集体合作的能力等等。个人素质包括文化修养、美学素质、设计技巧、制作能力等等。如果一个设计师不专于绘画式的表达手段，那么基于此种手段的创新将难以成功。如果设计师缺乏设计技巧，创新的愿望将无从实现。我们常常遇到许多很有创意的人，但因为没有使其创意视觉化的能力而一无所成。这里图表中下向竖线制约了向上创新竖线的发展。
    一个没有充分权衡社会因素的设计会因为考虑不周而失败。如果没有好的策略支持和正确的观众定位，创新将毫无意义，因为它达不到其设计的目的。一个产品设计如果没有解决好人机关系、产品与环境的关系，做出来的也将是难以使用的垃圾。
    设计师有如乐队指挥，指挥不仅仅要深刻理解所演奏的乐曲，还需要了解乐队中所有乐器和演奏者，并能控制全局。只有这样，他才能使各种不同的音响整合为动听的音乐。
    优秀的设计师应具有深厚的文化根基、良好的艺术素质和卓越的创新能力，以及一流的设计技巧以和对社会因素的整合能力。缺乏创新的设计可能是平庸的，缺乏整合的设计很可能是无用的。没有创新，社会缺乏向前的动力；同样，忽视整合的能力而单求创新，便极有可能走入偏窄和肤浅。设计师要追求的应该是创新与整合的统一。创新是动力，整合提供支架和视野。唯此，我们才会看到一个平衡、多元、多中心的发展结构，它既有平衡，又有创新；既有个性，又有统一。设计健康的发展将是全面的，它根植于坚实的文化历史基础，具有宽阔文化视野，它的创新代表一种稳固的、可持续的发展。

注释：（1）《两方设计　两方世界》，王敏 著，上海书画出版社，2005年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