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踪纪要
“中华大地,无山不美,无水不秀。”
“江山本如画,内美静中参。人巧夺天工,剪裁青出蓝。”
黄宾虹对于自然山川的热爱,不仅延续了传统的“林泉之心”和“山水之乐”,而且更将这种热爱追溯到“道法自然”的传统哲学高度,赋予其民族精神,注入时代气息。而一生游踪所及,逾北燕,跨南海,攀天都,涉洞庭,九上黄山,五上九华,四上岱岳,折桂林之一枝,挹匡庐之五老,到七十岁时,已经遍历苏、浙、皖、沪、燕、晋、陕、甘、赣、湘、鄂、闽、粤、桂、黔、蜀、滇等诸省市的名山大川,并游香港、九龙,可谓尽阅祖国河山之大观。对于自然造化,从观察到挥毫作画,黄宾虹曾总结有四个过程:“一是‘游览山水’;二是‘坐望苦不足’;三是‘山川我所有’;四是‘三思而后行’”。(1948年黄宾虹对王伯敏语)具体说来,则是首先接触自然,作全面的观察;然后深入细致的体验,与山川交朋友,与其有不忍分离的感情;接着还要物我相溶,得其环中;最后作画前有构思,笔笔有所思,边画边思。如此方能得山川造化之精神。
馆藏黄宾虹造化纪游精品十余件,以安徽、粤桂、巴蜀、江浙四个地域为主。黄宾虹对于家乡山水名胜无比热爱,而黄山、九华山、歙水、练江、贵池乌渡、秋浦齐山等等一一入其笔下,借由家乡风物,将地缘意识、乡情观念与前辈乡贤名士画迹融为一体,其早期作品,受“新安画派”和“黄山画派”影响。粤桂之游始于1928年赴广西桂林讲学,1935年再次成行,并游历香港等地,从此期开始,黄宾虹开始了自觉地师法造化,创作了一大批具有写生性质的“真山水”,作品面目遂为之一变。1932年秋,黄宾虹入蜀,先后饱览三峡、乐山大佛、峨眉山、青城山、西康、重庆等巴蜀名胜,历时一年有余,行程数千里,得诗百余首,画稿近二百张,自谓“图山灵真面而还”、“入蜀方知画意浓”,自此画风愈趋浑厚华滋。黄宾虹居沪期间,便时常往来于江浙间,1948年返杭居于西子湖畔,虽是八十多岁高龄,仍“爱好溪山为写真,泼将水墨见精神;兴来鹿木亭中坐,着意西湖万柳春”,不时游走于栖霞岭的林木间,在自由书写中使笔墨与造境均达于出神入化的境地。
证悟体验
黄宾虹这些师法造化的作品并非全都是当时游览观察所作,有的是多年之后的回忆和重写,有的甚至是在当时创作基础上的重画。加上“重题”,大量“纪游”作品便跨越了具体时空的限制,获得了一种超越实景的心灵体悟和精神意趣。即使是当时所作,也往往与自然对象的外在真实性相差甚远。这是因为黄宾虹对于自然造化的取舍,所谓:“对景写生,要懂得‘舍’字,追写状物,要懂得‘取’字,‘舍、取’不由人,‘舍、取’可由人”,其数以千计的写生画稿,多简笔勾勒,取其大势和主要特征,而据写生画稿所进行的创作却是反复点染,层层积叠,在情景的追忆和心灵的体悟中书写自然造化的精神实质和骨气性灵,这样的创作方式恰恰是其认为的“追踪内美”和“画中山川要比真实山川为妙”。
移步换景”和“江行即景”是黄宾虹“游观”写生的主要方式。前者在其早年的写生稿中便可窥见,如“东山北望”后接着“东山西望”,即具有传统绘画 “面面观”的特点,创作则是在写生稿基础上的印象综合; “江行”、“泛舟”等画题词显示的游观方式中,其观景的动态化,正适宜简要纪录和快速勾写。而从不厌其烦地描述水系源流,与画题中时常出现的人名、地名、风物考略表明,黄宾虹的写生和纪游,不仅仅是对自然对象的描绘,也是山川地理、历史人文、文化趣味和个人学养、旅程的融合
“黄宾虹对于“夜山”和“烟雨”意象有一种独特的体悟与认知,在夜山的雄奇、黑厚、幽深、沉静中,悟到“虚实”和“黑白”转化之理,在“青城坐雨”中感受到干润和墨色之间的微妙变化。此次展出作品中,不仅可见“如入夜山”、“宿雨初晴”、“烟霞朝夕秀”等题句,而且,他将“夜山”的心理感悟与北宋山水画的风格相联系:“余观北宋人画迹,如行夜山,昏黑中层层深厚,运实于虚,无虚非实”、“范华原画深黑如夜山沉郁仓厚”等等。可见,黄宾虹把实践中的独特体悟与传统山水风格之间相互印证,进一步将这种印证所得提升为对于“浑厚华滋”的民族精神的追求高度,一生孜孜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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